年三十的京城,西直门内的老胡同被积雪盖得严实,唯有周家临时租住的小院里透着暖意。
青砖墙上挂着红灯笼,窗玻璃蒙着层薄霜,却挡不住屋内飘出的饭菜香——荠菜猪肉馅饺子在沸水里翻滚,红烧带鱼的酱汁裹着焦糖色,还有瓯江腊肉,在铁锅里滋滋冒油。
周柏轩坐在主位,腰间悬着那柄半截青锋剑,剑鞘上的焦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。
他给身边的周明远倒了杯米酒,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杯沿:“堂哥,你在四中教剑理,学生们还听话?”
周明远放下筷子,护腕上的旧伤在热意里隐隐发疼。
他想起课堂上孩子们围着他问“江湖是不是真有会飞的剑客”,嘴角露出笑意,又很快敛去:“孩子们倒是上心,就是……温小子走后,我总觉得周围人对咱们这些‘周家遗脉’,总带着点说不清的客气。”
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饭桌,空气瞬间沉了几分。
周砚扒拉着碗里的饺子,少年人眼里带着不服气:“怕什么?咱们周家的‘踏雪步’和剑谱还在,大不了去武馆当教练,总不至于饿肚子。”
坐在角落的老婆婆突然叹了口气,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。
她怀里揣着被烟熏黄的族谱,指腹反复摩挲着“周”字的刻痕:“当年若不是温先生把咱们从苏州接来,安排住处、找营生,咱们这些人还在街头流浪。如今他一走,往后遇事,怕是连个能搭话的人都没有了。”
周柏轩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,断剑在桌下轻轻顿了顿,火星溅在青砖地上,很快熄灭。
他看着满桌族人——有人胳膊上还留着火灾的疤痕,有人揣着温羽凡手写的推荐信,最年幼的孩子脖子上,那枚烧变形的长命锁还亮着微光。
“祖训有言,‘炉火烧不灭,剑心折不断’。”他声音低沉却有力,“温羽凡走了,咱们也不能折了,更得把日子过好,不能让他白费心思。年后我去趟龙雀大学,问问以后那边武道课程要怎么开展,实在不行,就让周澈、周砚他们几个转投武当、全真等大派去;堂哥你继续教剑,把周家的剑法传下去;孩子们……该练拳的练拳,该读书的读书,总有一条路能走通。”
饺子出锅的热气漫过桌面,模糊了每个人的脸。
窗外的鞭炮声突然炸响,红灯笼的光透过霜花映进来,在族谱上投下细碎的亮。
没人再提温羽凡,却都在心里清楚:
这桌年夜饭的安稳,是那个人用无数个日夜换来的;而往后的路,他们要凭着自己的剑与拳,一步步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