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亲！”

郡主嗔怪地以扇轻拍母亲手背，眼角却漾开笑意，“女儿只是觉得有趣，您看他——”

她示意云袖将纱幔掀起寸许。

恰见江随正轻轻拂去袖口落花。

郡主声音里带着发现珍玩的雀跃，“像不像冬日雪地独开的玉兰？瞧着冷，偏叫人想摘下来捂在怀里暖着。”

云袖噗嗤轻笑：“郡主这是起了怜才之心？”

长公主却若有所思：“江家虽是清流，门第却低了些……”

她见女儿蹙眉，又转口道，“不过既是圣上看重的人，倒也不必拘泥门第。”

台下忽起一阵喝彩。

原是舞姬们演完舞曲，正盈盈拜倒。

宾客们纷纷叫好。

在这片喧闹中，江随终于抬眼，却是望向水榭外初绽的睡莲。

若披烟雾，如戴珠玉。

裴令仪团扇顿住。

宴至中席，长公主含笑摆手：“莫拘着孩子们陪我们老人家了，西园海棠正盛，备了曲水流觞，年轻人都去玩玩罢。”

众子弟如蒙大赦，纷纷起身作揖。

江随转了转眼珠子，也跟着去了。

喧嚣渐渐停歇。

西园引活水成曲溪，花瓣落于清流，载着酒觞悠悠回转。

青玉案沿溪而设，已聚了十数位锦衣子弟。

裴令仪端坐主位，见江随到来，只微微颔首，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枚白玉菩提上，正是长公主府的回礼！

方才席间离得远未看清，此刻方见玉色温润，雕工古拙，恰配他一身清冷气质。

“既到齐了，便起令吧。”

郡主执起金签筒，“今日便以‘春暮’为题罢，觞停谁处，或诗或赋，皆不可辞。”

银觞顺流而下，初时停在英国公世子面前。

那青年憋得满面通红，勉强凑出两句：“海棠落尽春欲晚，池鱼衔花影自怜……”

众人哄笑着罚他饮了三杯。

几轮过后，银觞在江随案前打转。

满场倏静，所有目光都聚来。

江随从容执觞。

他没有看郡主，望着溪面浮花，轻声道：

“浮觞逐清漪，飞红缀素衣，坐忘流景逝，犹嫌春归疾。”

诗声落时，溪风恰好卷起海棠雪，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。

超超越俗，如半天朱霞，矫矫出尘，如云中白鹤。

裴令仪满眼皆是欣喜。

满园子弟皆怔住，这诗不见艳词丽句，却把春暮的怅惘写得入骨，更妙的是暗合眼前景致。